蒋树声的前任秘书、南京大学战略与政策研究室主任、历史学家朱庆葆对于蒋是由衷敬佩的。 　　他告诉记者，衡量一个大学校长是否优秀在他看来有以下几个条件。首先，作为学者，其必须是杰出的，因为大学是个言传身教的地方，造诣不深很难服人；第二，有很强的管理能力；第三，特别是一流大学，需要有人格魅力。 “大学的管理和企业管理绝对不一样。不是说有一套相当完善的组织系统，然后靠上下级的命令服从就会顺当运作了。没有人格魅力、没有浩阔的胸怀是不行的。” 　　朱主任最后提到的是“具有一流的办学眼光和理念”。 　　而在这一点上，蒋同样得到公认。作为文革后最早的那一批访问学者之一，蒋的中年岁月相当一段是在国外度过的。“这种个人经历也使得他对于国际上一流大学办学理念理解得相当深刻。担任南大校长后，他能够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南大和国际一流大学的差距在哪里、南大应该如何在保持自身特色和优秀传统的同时进行革新。” 　　一改革篇———趋势和节奏 　　《21世纪》：对于北大在人事制度上的改革您怎么看？ 　　蒋树声：国外名校的做法一般是院系里有了一个vacancy，就通过各种方式刊登广告，然后就全球的优秀人才竞争。中国的大多数高校做不到，这是受制于包括working condition，living condition等一系列条件的。 　　但毫无疑问，方向是肯定对的，因为这代表了一种趋势。但同样关键的问题是力度和节奏，毕竟改革的理念将落实到操作层面。我的观点是：第一，我们要坚持改革，只有改革我们才能前进，只有改革，我们才能创新；其次，短期而言，每个学校会有适合于自己的力度步伐，这是由大环境和各个学校自身的条件决定的。 　　《21世纪》：据我们所知，南大从今年初就开始操作类似的改革？ 　　蒋树声：南大也许是全国第一家进行类似改革的高等学府，但是我们的力度没有北大这么大。 　　南大的方案是，从今年起南京大学所有新增教授岗位将向校内外公开招聘。教授岗位的应聘者将按照规定提供材料，由岗位所在的院系学术委员会对其进行面试，提出评价意见。学校人事处聘请国内外同行专家进行2次评价，评价结果汇总后报校岗位聘任委员会审核并提出聘任意见，最后报校长审定聘任。 　　新增副教授岗位也将逐步全部面向校内外公开招聘，3年内所有层次的专业技术职务岗位全部实施严格意义的聘任制。旨在淡化评审，强化聘任；建立按需设岗、公开招聘、平等竞争、择优聘用、严格考核、合同管理的专业技术职务聘任体制。 　　《21世纪》：您对研究生毕业后即留校任教持怎样的观点？ 　　蒋树声：南大的院士，大多数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但我们现在也意识到从校外引进人才的重要性。我想自身培养人才和引进人才同样重要。当然我知道国外很多名校的经验是毕业生不能一毕业就留校任教。 　　这种改革很难由一家高校推进，因为如果其他高校搞“地方保护”的话，人才的有序流动不能够得以形成。我听到过的一个方案是，在合适的时候，由教育部牵头成立中国著名大学联盟，统一相关政策从而使得人才流动成为可能。一个大学做起来很难，需要勇气。 　　《21世纪》：我们还知道，为了从根本上解决毕业生的就业问题，南京大学还在推行招生就业联动改革？ 　　蒋树声：我们必须对我们的学生负责。 　　今年，学校出台了《关于进一步深化教学改革促进毕业生充分就业的若干意见》规定：对于就业率连续两年低于80％的专业，将实施隔年招生或暂停招生；对于毕业生就业率低于85％的院系，要进行专业改造和调整，实施专业数总量控制，申报一个新专业必须撤消一个现有专业。对第一志愿生源低于计划数20％的院系，要适度减少专业数，以集中力量办好特色专业；凡申报新专业，必须充分论证社会人才需求前景和全国高校同类专业就业状况。对于社会需求量小、同类院校已办多年的专业，一律不受理其申报；对于连续3年毕业生就业率低于80％的院系，学校将在新增教学编制数、高级职称岗位设置数、教学改革项目经费投入等方面实施限制。 　　《意见》还规定，将毕业生就业率纳入院系教学工作评估体系，并与年度安排预算教学经费挂钩。凡毕业生就业率低于90％的院系，一律不得评为优秀；各院系毕业生就业率纳入院系主要负责人年度业绩考核，就业率偏低的院系不得申报各类先进集体荣誉称号，其主要负责人不得申报个人先进称号。 　　《21世纪》：在学生培养方面学校是否也进行了相应的制度创新？ 　　蒋树声：是的。在学生培养方面，我们考虑到学生在进大学前的专业选择上受到某些限制，对本科生转专业作了适度开放的规定，以尊重学生的志向和爱好。从下学期起，学校原则上允许一、二年级的学生转专业，一年级转专业学生人数控制在全年级总人数的10％以内，二年级控制在5％以内。 　　为鼓励学生自主创业，南京大学还首开先河，日前正式建立全国高校第一家为应届本科毕业生服务的“南京大学学士后流动站”。 　　学生在站期限一般为1至2年，期满出站后，流动站将根据其在站期间培训、实习、创业表现给予证明。学生可根据流动站初期提供的服务项目和自身实际情况选择入站后的需求，选择就业的学生，由培训中心进行就业前培训，并向相关企业推荐，经双向选择后录用者按企业要求签订合同。流动站设立“学士后创新创业引导基金”，对在站期间表现突出的学生，特别是创业业绩显著的学生，流动站将给予奖励，并在其企业融资或申报高新技术企业及省部级项目时提供全方位服务。 　　二理念篇———综合性、研究型、国际化 　　《21世纪》：去年是南大的百年校庆。但是，我当时在校园网上看到有同学的帖子抱怨南大没有像其他一些高校那些邀请到那么多的高官。有些跟帖的同学甚至觉得这次百年校庆还不足够隆重。 　　蒋树声：校庆的仪式和各种活动是为了纪念和弘扬南大的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所以，我们没有把非常多的精力用在邀请官员上，但是，在邀请学术大师上我们做的工作不遗余力。去年来了10位NobelPrize将的获得者，影响非常大，而且还来了很多国际一流的人文和社会科学的学者，至于国内的两院院士是能来的都来了，非常壮观。 　　《21世纪》：您说过一流大学有三个标志：综合性、研究型和国际化。您接下来能否结合南大的情况谈谈您的这个观点？ 　　蒋树声：可以。首先，是综合性。通过观察我们很容易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即世界一流大学多为综合性大学，我觉得这不是偶然的。从科研上来讲，这便于不同学科的交叉和新兴学科的产生，从教学上来讲也便于培养高素质的复合型人才。 　　《21世纪》：第二个是研究型，但是我一直觉得如果把一个大学定位为研究型是不是会对教育水平（包括研究生教育和本科生教育）会造成不利的影响？因为如果学校以科研成果考量教师水平，那么他们在授课、备课上花费的时间就会减少？ 　　蒋树声：我想，在南大，衡量教师水平的不仅仅是科研。 　　研究和教育是密不可分的。首先，教师从事着高水平的科研，这和研究生的培养是密切相关的：如果研究生进入一个很强的group，有最前沿的课题，有高水平的导师，将来成材的概率就会很高。同样，这也会对本科生的成长起到积极的影响。比如说你是学法律的，你行政法学讲课老师除了丰富的教学经验，还在进行行政法学和宪法学的研究工作，那么他一定会把他的研究成果融会到本科教学中去。很容易想象，一个从来都不搞科研的先生，他只会一直照本宣科而已。 　　不仅仅是在授课内容上，如果教师进行的是原创性、开创性的研究，也许一门新的非常受欢迎的课程就应运而生了。 　　《21世纪》：我们知道您是非常提倡宽基础、文理通融的人才培养模式。但您觉得在专业设置上进行一些进一步的改革如何，比如在牛津读本科没有人是单独进行哲学学习或物理等（都是一些学科组合如PPE－－Philosophy，Politics and Economics，physics and computing，和STS－－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ety）？ 　　蒋树声：我们在课程设置上有16个字，“全面规划、突出重点、促进交叉、提高内涵”。 　　其实说到底，学科交叉，无论对于科研还是教学都是有非常助益的。 　　三战略篇———用特色去竞争 　　《21世纪》：我们注意到，南大这两年来不仅没有扩大招生规模，反而人数在减少，您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蒋树声：有些大学是研究型大学，有些是教育研究型大学，有些则基本上是教育型大学，比如说美国的很多Liberal Arts College，他们不授予PhD和Master学位，其中有一些学校做的科研也不多。 　　这种类型上的区别决定了不同的大学其功能是不同：有些是承担高等教育大众化的任务，但是像南大这样的学校需要进行的是精英教育，而且其自身定位是研究型大学，所以在本科教育规模上面不可能铺得很开。我们的学生最后不可能都成为各行各业的领袖（无论是学术上还是其他职业领域中），但是，我们希望南大的教育能够使得他们初步具备这样一种素质。 　　《21世纪》：我们另一个非常感兴趣的是在这两年可以说风起云涌的高校合并潮中，南大并没有任何作为？ 　　蒋树声：这种不作为在我看来也许就是一种作为。事实上，就这个问题，我们曾经专门成立了一个课题小组来讨论这个问题。但是，经过研究世界一流大学的办学特色与发展方向，并根据我们的具体情况提出下一个阶段的办学方向与应当坚持的特色，同时，鉴于合并其他高校面临的实际困难，我们决定放弃“大而全”的战略选择，走“适度规模，内涵发展”的道路。 　　我可以给你举些例子。在世界一流大学中，有的大学学科较为全面，如东京大学、牛津大学等，也有不少大学不是这样的，如哈佛大学没有工学院，普林斯顿大学没有法学院、商学院、医学院等。 　　而且，是否是世界一流大学和办学规模不是正比例关系。世界一流大学中，规模较大的有东京大学、加州大学柏克莱大学等，规模适度的有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还有规模较小却实力超强的普林斯顿大学、加州理工学院、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等。 　　20世纪70－80年代，美国的卡内基—梅隆大学校长从本校的比较优势着手，把学校的战略重点放在发展信息科学上，这使学校实现了跨越式发展的战略目标，由二流大学变成了一流大学。到了90年代，学校又把战略重点放在改善本科生教育上，使学校的教育质量大大提高，成为全美教育质量提高最快的四所大学之一。 　　《21世纪》：有了目标，有了战略，那落实的具体措施有哪些呢？ 　　蒋树声：一个是学科、一个是队伍，所谓“以学科建设为龙头，以队伍建设为核心”。 　　首先说学科建设，南大在国内首先提出了学科群和学科特区的概念：学科群是211工程时提出的；而985时候，借鉴邓公经济特区的概念，我们建设了学科特区———所长面向全球招聘，学术骨干也多从国外回来，人财物完全自主，不受传统学科管理束缚，实施的是所长负责制。但是，学校对他的要求也很高，要求他们把学科带到国际一流。 　　根据我们学校发展需要，结合世界科技发展趋势，也考虑到国家改革发展的需要，自2000年起已经设立了5个学科特区。 　　最早就是从美国Harvard大学引进的一批搞生物医学的教授。成立至今已经发表了相当一批高水平的研究成果。还有就是地球系统科学，就是空间遥感，从加洲大学Berkley分校引进。第三个就是计算化学研究所，聘请的是纽约大学的一个教授。第四个就是模式动物研究所，是在分子医学研究所基础上成立的，所长高强也是纽约大学的教授。最后一个就是现代数学研究所，著名数学家田刚负责。 　　再说队伍建设，一流大学要有一流的大师，这样才能吸引一流生源、培养出一流人才、建树一流科研成果。不算教育部的岗位津贴和后勤制度改革（这个大家都有），我们特别注重中青年学术骨干的培养，因为中青年学者的后劲决定了大学今后的水平。 　　现在，国家标准比如说教育部的“长江特聘教授”我们有25个，而我们专任教师才1700多个人。此外还有48个总理基金获得者。引进人才也是重要的，因为可以促进良性竞争。300多人中1／3从国外引进的，3－5年内的成果。我们还建立人才引进的快速通道，发现的渠道和自荐的通道，迅速吸引到最优秀的人才。 　　《21世纪》：您觉得按照这个战略以及现在的落实情况，南大在20年内跨入世界一流大学的可能性有多大？ 　　蒋树声：在定规划时，在和政府有关部门争取一定资源的时候，必须有一个量化。但是太具体并不科学。我觉得用20年，或者说20年更多的时间比较科学。而且这一流，我希望是大家公认的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