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独此花”――怀念陈瘦竹先生
发布于:2008-04-25
来源:互联网
文章阅读数:
1956年进南大不久,江苏省暨南京市在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鲁迅逝世30周年纪念会,邀请南大陈瘦竹、南师朱彤两位教授做关于鲁迅研究的专题报告。他们广博的知识和精辟的见解使刚进大学校门的我大开眼界。
大三时,陈先生给我们开戏剧课,课堂上陈先生能准确无误地背诵《雷雨》、《日出》、《北京人》、《屈原》等剧中的成段台词;陈先生引用古今中外文论,尽管文字古奥,语句结构复杂,手无片纸的陈先生在板书时却连标点符号也不会弄错一个。多年后,陈先生告诉我,他视力一向不好,平时读书写字都要靠高倍放大镜,因此不得不熟记强背。这当然是陈先生的谦逊之词。
陈先生不仅学识渊博,而且为人正直,品德高尚,对学生十分关爱。1957年毕业留校的孙殊青学长,大一时听了陈先生的文学概论后,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孔雀东南飞》主题思想研究的文章,批评了唐?|的有关观点。唐?|读了孙的文章,非常恼怒,并迁怒于陈先生,认为是陈先生的指使所为。鸣放时,陈先生专门撰文披露了此事,批评大名鼎鼎的党员作家倚仗官势的学霸作风。不言而喻,这在当时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陈先生爱才如子,侯镜昶学长于1986年底英年早逝,在南大体育馆召开追悼会时,陈先生是由人扶着进会场的。1987年春我与杨志华去侯家探望,侯镜昶夫人王锦芳非常感动地告诉我们,春节大早,陈先生就亲自登门来看望她和孩子们了。
我得到陈先生的指教帮助也很多,1961年初,我的毕业论文“关于杜鹏程短篇小说的研究”就是在陈先生的指导下完成的。从提纲到初稿,从修改到定稿,我到陈先生家里去了多次。当时,陈先生的家在南园的一座平房里,不太宽大,但独立成栋,十分安静,室内陈设简单,最高档的大概就是靠墙的两张沙发了。我每次去的时候,陈先生总是让我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坐在一边听我讲话,等我讲完,陈先生很快就一、二、三、四……提出他的看法,意见具体,而且很有针对性。在陈先生的细心指导下,我的毕业论文顺利地通过了;并且还学会了一些写学术论文的技巧。1986年后我编写出版了几本应用文写作的高校教材,其中有关学术论文的写作部分内容还是较为充实的,这与当年陈先生对我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1977年初,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出版新版《鲁迅全集》,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按照分工,南大中文系负责全集中《集外集拾遗》的注释,由陈先生挂帅,叶子铭、朱月瑾协助。1977年春江苏人民出版社在江苏饭店召开《集外集拾遗》注释审稿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省内从事现代文学教学与研究的专家学者,如苏州的范伯群、芮和师,无锡的唐再兴等,我与南通的严迪昌也有幸应邀出席。
《集外集拾遗》收集的文章时间跨度大,涉及面广,要投入较多的人力。“审稿会”结束前夕,叶子铭特地找我和严迪昌谈话,说陈先生想以“借用”的名义把我们留下来参加后面的工作。叶子铭表示:只要“借用”成功,今后可以设法调回南大。后来虽然因故未能实现,但我对陈先生对我的厚爱深表感谢。严迪昌后来回到了南大,在调动过程中严曾要我写信给徐慧征请她帮忙。据我所知,“文革”以后,徐大姐是做了不少好事,帮了不少人的忙的。
1982年,我们学校升格为高校,为活跃学术气氛,于1984午4月中旬琼花盛开之际,特邀陈先生与夫人(南师中文系教授)一道来扬州讲学。先生的到来,引起了我们学校的轰动,扬州电大中文系师生也闻讯前来旁听。尤为感人的是当我把讲课金呈交给先生时,陈先生却坚决拒绝接受。他说,“我有工资,我外出讲课从来不收讲课金,你不要让我破例。”我向校领导汇报这一情况时,领导深有感触地说:“真不愧为大师啊!”
讲学结束,我陪同先生和其夫人游览了千年古刹大明寺,并观赏了举世闻名的扬州琼花。琼花是我国独有的古老珍异花卉,号称“天下无双独此花”。扬州好几处有琼花,但以大明寺明远楼前院内的一株最为名贵。这株琼花是1709――1719年间,由该寺住持宏禅师所植,至1984年已有260多年历史。尤为喜人的是这一年的琼花开得特别茂盛。只见满树油亮的碧叶托着洁白如玉的花朵,好似隆冬瑞雪压满枝头,璀璨晶莹,赏心悦目,我们陪同陈先生及夫人在这株花树前照相留念。宋代诗人张问《琼花赋》有云:“俪靓容于茉莉,抗素馨于?U葡,笑玟瑰于凡尘,鄙荼蘼于浅俗”。这张照于20多年前的相片虽然已经发黄,但陈先生脸上的笑容清晰可见,说明他此行心情的愉悦。
1990年6月2日,我们的陈先生走了。我接到讣告,按时到南京石子岗殡仪馆与陈先生告别。“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那天来送行的人济济一堂,既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校友,也有不少名流学者。省委领导孙家正是校友兼名流,副省长吴锡军致悼词,这样的高规格也算是对陈先生家属的一点慰藉吧!
(曹文彬 原载中文系1956级学友会刊《金牖》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