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仪（1935－），声学家，中国科学院士。1956年毕业于南京大学物理系。1960年该校研究生毕业。南京大学信息物理系教授。南京大学电子科学和工程系教授、声学研究所所长，中国声学学会副理事长。对凝聚态物质(液体和固体)中多种模式的超声波传播规律进行了较深入细致的实验和理论研究。澄清了乙酸乙酯中超声弛豫过程的两种分歧论点；研究了YZ-LiNbO3 基片上有关圆弧形叉指换能器激发声场的聚焦效应，针对两种矛盾论点提出了新的概念。在半导体材料和器件的研究中，在利用相位选择的方法对集成电路进行光声成象方面，得到了迄今国际上最好的分层成象；对半导体材料(包括P-N结)的线性和非线性光声效应进行了系统的实验和理论研究，有所创新；同时，发展了光声技术应用于半导体超晶格等多层薄膜的研究，观察到一些新的特异现象。 　 “我本来很软弱，但生活逼得我非坚强不可；我不想当苦行僧，但事业使得我放弃多彩生活！”这是张淑仪教授在接受我采访时，所说的肺腑之言。她是中科院院士，南京大学教授，南大声学研究所所长。这位女科学家，献身于声学事业四十余载，业绩辉煌。 璀灿的青春，但—— 　 张淑仪教授出身于浙江温州的一书香门第。高祖父张振蒙任镇海县学教谕。鸦片战争中，当英军进攻宁波时，林则徐亲赴宁波，他曾参加筹议海战。林则徐被流放后，他愤然辞官，在书院中讲学。著有“介轩集”。父亲张肇麟，13岁中秀才，后任小学校长，是研究上古时代甲骨文专家，两位兄长是学识渊博的数学家。家中藏书千卷、兄妹七人各有所长，喜诗文，善书法。张淑仪就是在这种具有浓烈的学术气氛中，耳濡目染，获得了丰富的文学知识，养成了严谨的治学态度。 童年朝代，张淑仪不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而且多才多艺。她的三位兄长酷爱京剧，每当繁星闪烁的夏夜，全家在外纳凉，三兄弟便要自拉自唱。耳熟能详，张淑仪也爱上了京剧，擅长于梅派的《玉堂春》、《贵妃醉酒》等精彩唱段。 中学时代，张淑仪在杭州求学。浙江是越剧的故乡，那荡气回肠的《楼台会》，张淑仪更加喜爱。在南京上大学期间，张淑仪又迷上了江南水乡的锡剧，对欢快的大陆板，极为欣赏，在学习物理专业之余，她又迷上了钢琴。在钢琴教师的指导下，苦练了两年多，能以娴熟的技巧，演奏贝多芬的《月光曲》。她还是小说迷……，所以，青春时代的张淑仪，生活得多姿多彩，有滋有味。 她于1952年9月入南京大学物理系学习，1956年7月毕业，后继续在该系攻读研究生，1960年7月毕业并留校任教，历任物理系助教、讲师、副教授，信息物理系副教授，其间1985-1986年为美国韦恩州立大学物理系访问副教授。1986年至今为信息物理系教授。1991年11月当选为中国科学院数学物理学部学部委员。 她在读研期间，得到著名声学专家魏荣爵教授的赏识，成了魏老的得意门生，在魏老的精心指导下，从事乙酸乙酯溶液的超声驰豫现象研究。正巧，前苏联有两个研究小组，也同时研究这一课题。但所得结论不同，因而争论不休。张淑仪利用光学方法，进行了大量细致的实验，从而得出正确结论，使前苏联两个科研小组的争论划上句号。这当然使在华工作的苏联专家大为欣赏。他在前苏联声学学报上作了专门介绍，高度评价这一科研成果。 一场恶果 　 诗礼传家的名门大族，为张淑仪日后成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祸兮？福兮？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人们是难以主宰自己命运的。 文革中，南大物理系挨批斗的反动学术权威中，首当其冲的是从美国回来的魏老。他被怀疑是外国间谍，抄家批斗，搞得人仰马翻，绝大部分师生都被迫和魏老划清界线。唯独张淑仪在魏老批斗之后，前往探望。这当然使魏老感到莫大安慰。魏师母再三叮咛张淑仪，有空常来看看老师，他心里很苦闷。张淑仪遵嘱，经常前往……。可是，专案组的工作人员把这一行为看做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认为张淑仪的立场总是站在党的对立面，所以在劫难逃。 七十年代初，当张淑仪还在无忧无虑地演唱革命样板戏时，全国掀起“一打三反，深挖‘五一六’”运动。专案组开始摸底排队，给每个人画像，温文尔雅的张淑仪，被画的政治面孔极为“反动”。这位科坛女性，既不在邦、又不在派，更无历史问题。何罪之有？关键是祸从口出。张淑仪生性耿直，思想敏锐，为人处世从不回避矛盾。看了文艺作品爱联想。经常说别人不敢说之言，侃别人不敢侃之事。这些真知卓见被斥之为离经叛道的“牢骚怪话”。运动一来，能不遭秧？特别是“恶毒攻击”伟大的“旗手”和“副统帅”，矛头直指无产阶级司令部，这是弥天大罪。专案组再深入一查，他的父兄在运动中受过冲击。因此，张淑仪的“牢骚怪话”便有了政治背景和阶级根源。1970年3月1日，张淑仪被隔离审查。专案人员每天三班倒，连轴转，在强大的政治攻心之下，不得不每天交待罪行。言者凿凿，确可信据。她的问题升级了。隔离审查半年才定案，定案后八年，才在匡亚明重任校长期间，在三中全会决策的指导下，给予落实政策。前后三次逐步降级，历时三年才恢复名誉。所以，张淑仪失去的不仅是八年自由，更主要的是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再度崛起 　 细雨绵绵，也许此时情侣们漫步在飘洒的霏霏雨丝中； 黑夜沉沉，也许此时少妇们正搂着心爱的小宝宝进入梦乡； 春光明媚，也许此时一对对恩爱夫妻涉足远游……。 总之，人们需要多彩生活。但是，也有例外，张淑仪教授一年四季，废寝忘食地在实验室中工作。每天从清晨八时许开始，直到深夜回家，风雨无阻，冰雪照常，从不间断。当然，她也曾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幸福的向往。但事业排满了她的时间表，年近六旬的女科学家，除了工作之外，其他一切都淡薄了。全身心地扑向工作，她对此有种自豪感。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她终于摘取了中科院院士的桂冠。 人们不禁要问，在那动乱的年代，张淑仪当了八年反革命，如何想得通？又是如何从崎岖小道上，攀登科学的高峰？是的，张淑仪的确得到极不公平的待遇。但张淑仪是事业心极强的科学家，她没有浸沉在个人不幸的苦水中，当形势稍有好转，特别是三中全会以后，便决心将后半生献给壮丽的科学事业，发誓要把荒废的八年时间追回来。逝者如斯，光阴不会倒流，怎么追？她给自己立下了三条苦行僧的法规：一不听音乐，二不看电视，三不看小说，挤出晚上的时间来工作。她从七十年代末开始起步，当时，中国科坛百废待举，文革十年，是世界科坛巨变的十年，国际上科学水平突飞猛进的十年。不少知识分子，刚刚走出牢笼，想看看再说。人们冷眼旁观张淑仪选择什么道路？谁也没有想到，张淑仪以其敏锐的洞察力，把焦点对准国际上新崛起的热点课题——光声学。这时，在南大之前，长春某科研单位，早已开展这项科研工作。一位与专业隔绝八年的女性，能当此重任吗？有人曾寄希望于长春，对张淑仪的研制小组，持怀疑态度。没有想到短短的一年之后，中国第一台光声显微镜，便在南大声学所诞生。但是，张淑仪没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而是一鼓作气研制出二型扫描光声显微镜。它的质量不仅可以和美国产品相媲美，而且在光声成象理论和方法上均有新的突破。张教授利用相位调节法，实现对集成电路的分层成象。这一成果受到国内外同行专家高度评价。1985年，蒙特利尔第四届国际光声光热会议上，张教授关于此项工作的报告，引起广泛的关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门德列斯教授立即邀请张教授为他主编的专著撰写文章。从此确立了张教授在光声领域的国际地位。从第五届国际光声光热会议开始，张教授均被聘为国际顾问委员并担任执行主席。张教授为祖国做出了杰出贡献，为中国赢得了国际声誉。 走向世界 　 碧空万里，一架银燕飞越太平洋，在美国汽车城底特律徐徐降落。一位仪态万方的中国学者，潇洒地走下弦梯，接过美国朋友献来的鲜花……。她就是张淑仪教授。张教授应美国科学家托马斯先生和美籍华人郭保光先生的邀请，在常恩州立大学物理系访问付教授。张淑仪教授心中有点忐忑不安。中国科坛荒废了十年，她来到世界最先进的国家讲学和工作，能适应吗？但是，一接触实际，就显示出这位女科学家的非凡才能。张教授的工作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在美的华人学者以极大的热忱，欢迎这位炎黄子孙。孙教授用辛勤汗水浇灌的科坛新花——二型扫描光声显微镜，在美国也是倍受重视。托马斯先生对张教授礼遇有加。不仅请张教授延长在美工作，而且与她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 张教授的敬业精神和严谨的治学态度，更使在美的华人学者钦佩。为了松驰一下张教授的紧张生活，他们经常开车来接张教授去参加游览。开始张教授是盛情难却，应酬几次以后便婉言谢绝。她不爱去商品琳琅满目的大商场，也不喜欢灯红酒绿的歌舞厅，更不喜欢刺激性强的娱乐城。她要充分利用休息时间学习英语。她紧紧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经常和房东老太太聊天，俩人一起采购食品、一起到庄严的教堂虔诚地做弥撒。又经常利用试验室工作之余，和美国朋友交谈。经过一年勤奋学习，终于能够熟练地驾驭英语。张教授以一个成熟的女科学家形象，走上国际科坛。自此以后，张教授在德国、日本、法国、奥地利等廿多个国家，频频亮象，显示了杰出的才华，展示出中国新女性的风采。在祖国科学史上，浓墨重彩地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斯是陋室 惟吾德馨 　 走进碧树掩映的声学大楼，却找不到南大声学研究所所长张淑仪教授的办公室，经人指点，我才发现长廊的尽头，用纤维板隔了一小间狭长的斗室，这里就是张教授办工的地方。我不堪惊讶！现任中科院院士等多种要职的科学家，工作间竟然如此简陋？张教授解释道：“好房间要做试验室。有这样的办公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是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就在这样的斗室中，张教授主持研制成功国内第一台光声声谱仪、扫描光电显微镜、激光扫描显微镜等一系列设备。这些成果填补了国内空白，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就在这样的斗室中，张教授对半导体材料及器件的光声光热效应研究中，获得丰硕成果，引起国际同行关注。法国巴黎理化高等学院，聘请她为教授，前往讲学并合作研究三个月。该院早年为居里夫妇发现放射性镭的高等学府，在法国享有盛名。日本学术振兴会授予她最高的一级奖金，作为高级科学家，请她东渡扶桑，在日本东京大学讲学并合作研究三个月。 就在这样的斗室中，张教授长年笔耕不辍，撰写了一百余篇具有独创性的学术论文，其中三分之二是用英语撰写的。发表在国内外核心刊物上和在国际重要学术会议上，从而使她名扬四海，多次被国外知名科学家邀请出席国际会议并作特邀报告。 张淑仪教授的成就辉煌。因此对这间斗室有深厚的感情。每天从清晨八时许急匆匆赶来上班，一直熬到深夜12时回家。几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有时迎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有时冒着狂风暴雨；有时踏着泥泞……。人们奇怪地问道：“下班以后，你在办公室也是看书写文章，在家也是看书写文章。家中条件比这里好，何苦赶来加班呢？”张淑仪教授解释道：“在家有电视，对我有诱惑力。看完电视就昏昏欲睡，无法控制时间，如何能把失去的光阴补回来？！在光声学领域中还有许多奥秘有待我们去探索，学海无涯苦作舟吗。国际竞争十分激烈，发展日新月异，稍有松懈，便会落伍，科学领域是没有铁交椅可坐的。” 为祖国争光 　 今年一月二十一日，第八届国际光声光热会议在风光旖旎的加勒比海法属小岛瓜特罗普举行。这是两年一届的国际学术会议。张淑仪教授经已经连任五届该会议的国际顾问及会议执行主席。参加这次大会，她带去一项神圣使命——争取第九届国际光声光热会议在中国召开。在隆重的开幕式上，福尼艾主席宣布，希望主持下一届会议的国家代表请来申报。张淑仪向主席提出正式申请后，令她惊讶的是，三天后在公布申请国家中，竟然没有中国。热血沸腾的张淑仪，“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拿起话筒，用流利地英语说：“中国是第一个提出申请的国家，中国有很多辉煌的文化和科学，召开过很多国际会议，我可以向大家介绍更多的中国情况。” 寥寥数语，震惊会场。美国朋友向她竖起大拇指：“讲得好！”大会为此又作出决仪，选举专家委员会审议此事。 大会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后一次机会。申报的各国介绍自己申办的理由，竞争十分激烈。张淑仪代表中国走上讲台，侃侃而谈，一口气说了六条理由。最后，她向大会呼吁：“国际光声界要对亚洲，对中国开放！”台下用热烈的掌声表示对张淑仪的支持。当晚，由各洲代表组成的十二人专家委员会投票，中国以八比四的绝对优势取得了第9届国际光声光热学术会议的主办权。第9届大会将于1996年南京大学召开，目前张淑仪正在全身心地组织准备这次会议。她说：“我期望通过国际间的学术交流，促进和推动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是的，张淑仪教授盼望的不是在科学史上留下多彩的一笔，而是虔诚地为祖国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